留艳（1-2）
一个奇怪的故事，不太长，是合志里的
单数章节是一条线，双数章节是一条线，时间点是单数章的一年以后
留艳（1-2）
A1
周泽楷记不清是第几次看到这个穿着运动外套的男人了。
周泽楷在一家冷饮店工作，刚来不久，他需要做的事情不多，端冷饮盘子，偶尔说两句欢迎光临——当然，这对他来说难于上青天，还不如让他手忙脚乱地做五个柠檬冰沙。
入秋之后来吃冷饮的人越来越少了，不然以周泽楷脸盲的程度他也记不住那个男人，他总是穿着一样的运动外套，牵着一只可爱的萨摩耶。
这只萨摩耶周泽楷倒是记得很清楚，他对狗并不脸盲，尤其这只萨摩耶又这么白这么可爱，周泽楷经常坐在窗口后面看着它发呆，这么一看就是一下午，秋风渐起，微凉的午后下午就这么浪费在一只狗的身上。
当然，那个男人也把一个下午就浪费在了这里，或者说是浪费在了周泽楷身上。
周泽楷的直觉很敏锐，他知道，那个男人总是在看他，虽然没什么恶意。
他长得很帅气，但是也仅限于帅气而已——五官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，没多精巧，但是都很恰到好处，可是就是让人记不住。当然了，周泽楷现在谁都记不住，他需要用其他的特征来帮他记忆不同的人。
幸运的是，他现在虽然脸盲了，但是好歹记忆力还是很好的。
他记得那个男人每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出现在冷饮店门口，穿着运动外套，脸上挂着笑容，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微妙的敦厚感，可是他偏偏长得一点也不土啊？就是普通帅哥，还要洋气些。
对，就像他养的这只萨摩耶，总是笑脸对人，露出一副憨憨的无辜表情。
如果店员不是周泽楷的话，那么这个男人说不定会成为冷饮店的一道风景线，可惜的是，他目不转睛盯着的这个冷饮店员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，丢进颜值爆表的娱乐圈都可以有一席之地。
周泽楷太帅了，帅得间接影响了冷饮店的生意，对于有些消费者来说，来冷饮店点东西顺便看“周泽楷”已经是刚需了，和吃饭睡觉一样。
“柠檬冰沙，少糖。”男人走过来点单，然后递过来零钱。
每天都是一样的冷饮，有的时候吃，有的时候不吃，周泽楷不去管那些，认真地点头收了零钱，然后转身把打好的小票递到窗口里。
窗口负责制作冰沙的姑娘冲他露出微笑。
周泽楷对她也报以微笑，他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好，他不爱说话，也没人强迫他，所有人对他微笑以待，让他觉得很舒服——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每天都来看他就好了。他虽然没有恶意，但是总是被人那么盯着总不太好。
那个男人坐下来，萨摩耶趴在他脚边，眼睛到处乱看。周泽楷的目光被可爱的小狗吸引了，一不留神也就瞥见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药片来。
他自己有带温水杯，熟练地从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吞下去，然后把温水杯放回去，动作又快又利索。
那是什么药？周泽楷的目光很锐利，他扫过那瓶蓝色标签的药瓶，然后抬头看那个男人。
他已经在笑着看自己了，眼睛很有神采。
他有点想和这个男人说话了，可是他不想主动开口，也不擅长主动开口。
“11号的柠檬冰沙。”窗口的姑娘喊道。周泽楷回过神来跑到窗口去接，然后双手递过去。
“谢谢。”男人回过神，冲周泽楷笑笑。地上的萨摩耶也抬起头，摇头晃脑地冲周泽楷笑。
鬼使神差的，周泽楷问出了口：“这只狗叫什么呀？”
“哦，叫企鹅。”
周泽楷一脸问号：“嗯？？？”
男人笑了笑：“就是叫企鹅。来，企鹅，笑一个。”
萨摩耶憨憨地笑起来，这个笑容有非常浓厚的感染力，连周泽楷都忍不住笑起来。
他笑起来时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，空气中都弥漫着打翻蜜糖罐子的甜味。
周泽楷就是甜的。李轩这样想。
B1
从冷饮店到家的这条路，周泽楷走了很多遍，第一次觉得这么安静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，突然就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事情压着似的难受，如同一块石板悬于心口，让他觉得又紧张又憋闷。他侧头看路边一家花店，和一年前一样，门口还挂着买一送一的促销牌子。
买了两支百合，周泽楷觉得空气都新鲜了起来。
今天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，唯一的差别大概是没有在冷饮店遇到那个男人。
他来得太频繁了，偶尔一天不来，竟然有些不习惯。
手机响了，周泽楷调整一下双肩包的带子，单手拿着花，接起来。他其实不想接的，但是总觉得这样不礼貌。打电话来的人是方明华，至于是什么事情，周泽楷用酒窝都能想到。
“喂？”周泽楷仍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，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。
“小周啊，是这样的……”
果不其然，方明华打电话给他压根不会有别的事情。案子，还是案子，除了这个真的没有别的。
“我没有时间。”周泽楷单手摆弄着花，低着头看地面刚刚铺好干涸的沥青，皱着眉头，快速地补了一下理由，“冷饮店很忙。”
冷饮店现在早过了忙季，入秋的时候没什么人光顾，当然那个男人除外。他在下大雪的时候也会来，抱着暖手宝一坐就是一下午，后来还带电脑来工作，或者带本子来低头写字，显然是有些拿这里当办公场所的意思，还有那只可爱的萨摩耶，特别喜欢在雪地里扑腾，钻进雪堆里都找不到。
想到这里，周泽楷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。
“我知道你现在对案子有点排斥，”方明华说，“这次不算太大，也不是什么疑难案件，但是最近缺人手，而且你现在算是休假……”
周泽楷想了想，自己的警籍好像真的还在，当时队里说的是保留两年。
他萌生了到别的城市躲一年等警籍自动吊销的念头。
“小周，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做冷饮？”方明华问，语气有点无奈。
“喜欢。”周泽楷说。
方明华叹了口气。
“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慢慢重新适应这些，这个案子很小，一起自杀案，不会太复杂，你……”
“我不想当警察了。”周泽楷的声音平静又有些冷漠。他平时不爱讲话，但是一旦认真说话的时候，总是带着让人没法拒绝的语气。
周泽楷挂了电话，快步向家里走去，他想起前几天在宠物店买的宠物铃铛，今天早上出门竟然忘了带回来，这是给那只萨摩耶的小礼物。
这个世界上可爱的东西这么多，他已经厌倦了每天面对死亡、犯罪和一切人性的丑陋阴暗面。
而且他也许已经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警察了。
想到这里，他快步向前走，夕阳的光影将他身影拉长。
回到家先到信封里取信，每周他都会收到一封匿名信，这封信不是通过邮局寄来的，是有人亲手放进去的。周泽楷还挺爱看的，因为里面的内容都是些好玩的事情，寄信人自己的见闻，总之都是些好事，比如论文发表了，拿了奖金，中了彩票，买到了喜欢的东西，简简单单琐碎的事情，读起来如同流水账，但是却字里行间露出了喜气。
周泽楷把花插进花瓶里，摊开信慢慢看。
热水很快烧好，他的信看了一半，但也只好放着先去洗澡。
常年锻炼的身体矫健俊美，修长而结实，他赤着脚，把脱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，转身弯腰去拿毛巾，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光裸的脊背。一切都很完美，除了上面缠绕交错如同浅滩上的丑陋沟壑的疤痕，他慢慢移开目光，不动声色地低下头。
秋风穿庭入户，卷走下半封未读的信，飞向遥远的天际。
TBC
评论(6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