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艳（3-6）
其实是A2/B2/A3/B3，老样子，还是A是一个时间线，B是一年后
每天默念我们的子博客名字一百遍！
A2
大约是过了一个月，周泽楷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。
李轩。太大众的姓氏，一个没什么特点的名字。周泽楷念了几遍，然后就丢到脑后去了。冷饮店的生意越来越差，老板决定在淡季改做热饮，所有人都在忙碌地学新东西。
周泽楷也不例外，他暂时还不想丢掉这份工作，虽然这份工作薪水很少。
李轩再来的时候，仔细端详着饮品单，从上到下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柠檬冰沙，周泽楷似乎不想提醒他，就这么呆站着，任由李轩把饮品单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。
“哎……”李轩揉了揉太阳穴，向周泽楷求助，“柠檬冰沙没有了？”
周泽楷点点头。
“那我都不知道点什么了？”李轩笑起来，“你给我推荐一个吧。”
饮品单上的新品很多，周泽楷才学了一种，他很认真地看了看，然后点了点他才学过的香柚茶。
“那就这个吧。”李轩也不挑剔，就选了这个。
周泽楷点点头，转身回到服务窗里去做了。
李轩这个下午工作效率奇高无比。他觉得自己从没像今天这样灵感充沛并且下笔如有神，这种感觉很玄妙的，不仅李轩觉得玄妙，他把稿件发给楚云秀的时候，楚云秀也觉得很玄妙。
“今天才七号……”楚云秀坐在电脑前吃薯片，薯片渣都洒了一键盘，“你就交稿了？”
李轩发了个得意的表情：“没办法，文思如泉涌。”
“得了，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。”楚云秀毫不留情地拆穿他，“周泽楷跟你回家了还是牵你的手了？”
李轩叹了一口气：“都没有呢，就和我说了一句话。”
“那你就这样了……”
“嗯！”李轩元气满满地回复到。
“你就不能直接和他说吗？”楚云秀单手打字，戳着键盘，觉得李轩很不可思议。多大个事啊，喜欢就去告白，面对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，不告白都对不起那么英俊的脸。
“不能。”李轩回答，“他不记得我了。”
“很正常，那么短的几天，那么多人，他记得你才怪。”楚云秀说。
“我以为我很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。”
“你要听实话吗？”
李轩翻了个白眼：“你说吧，我遭得住。”
楚云秀打字道：“你长得太大众了，丢进人堆就发现不了。”
“再见，下期的稿子三个月后再找我要！”
“你敢？”
李轩秒怂：“不敢不敢，我错了。”
楚云秀有些纳闷：“你到底喜欢周泽楷什么？就脸好看？他已经不是警察了？每天在冷饮店做冰淇淋，你也喜欢？爱情真是盲目。”
“胡说八道，”李轩为周泽楷平反，“他现在在做热饮，香柚茶真的太好喝了。”
楚云秀被李轩的滤镜惊呆了，连发了几个呕吐的表情。
“不和你说了，我要继续看他了。”李轩打字道，“他长得真的太好看了！”
楚云秀：“……”
今天冷饮店人格外少，李轩托着腮看了周泽楷看了一个小时，愣是一个客人都没有。周泽楷先是拿着毛巾擦来擦去，然后站在门口向外看，最后实在是没事做就走过来逗狗。
企鹅快上！李轩在心里喊着，快点发挥你的能力，卖萌卖萌！
企鹅不负众望，随便吐吐舌头笑一笑，就能萌的人不要不要的，周泽楷也不能例外，他握着萨摩耶的爪子，和企鹅笑得一样可爱。
李轩终于逮到机会开口了：“周……”
周泽楷敏锐地抬头看向他：“你知道我姓周？”
李轩差点咬到舌头：“我听你同事都叫你小周。”
周泽楷放松似的笑了一下：“你也可以这样叫我。我叫周泽楷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周泽楷自己也有点不自在起来——平时他是不会和陌生人说自己名字的，大概是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缘故，无论怎样拒绝，实际上都算是超越陌生人的界限了。
周泽楷感受得到，他对自己没恶意，就像这只萨摩耶一样，对所有人都是笑呵呵的模样。
“我我我，我叫李轩。”李轩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，“我叫李轩，李就是木子李，轩，就是那个，轩然大波的轩。”
“小李。”周泽楷突然说。
李轩被这个称呼搞得一愣。这是小周的同款吗？
“李轩。”周泽楷笑着说，“记住了。”
李轩幸福得要晕过去了。
“我是个写东西的，原来，原来我是个记者来着。”李轩挠了挠头，继续自我介绍，“我今年28了，然后我是金牛座，我……”
李轩不拉不拉地说了一通自我介绍，周泽楷就一边听着，一边逗着狗，最后抬头冲他笑笑：“没了？”
李轩说到最后一句，卡壳了。
“没了。”
周泽楷站起来：“我再给你添一杯茶吧。”
李轩手足无措地看着他。
“算我请你的。”
B2
周泽楷擦着头发走出来，发现看了一半的信不见了。
到哪儿去了？太奇怪了。难道掉到沙发下去了？他弯下腰在沙发底下伸长手臂去摸，什么都没摸到。
真的不见了。周泽楷懊恼地叹了口气，转身去煮面了。
手机在桌面上又响起，不用看也知道是局里来的电话，锅里的热水沸腾着，发出喧闹的响声，周泽楷低着头耐心地等着，直到铃声不再想起，他立刻松了口气。但是令人失望的是，他这口气还没彻底放松下来，手机又重新响起了。
这次来电话的是江波涛。周泽楷坐下来，抬起手按了接听键。
“hello！”江波涛的声音很温柔，“小周？晚饭吃了吗？”
周泽楷本不想回答，但是却觉得不应该迁怒于江波涛，他理性地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任何一个人，但是实在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和警局的任何一个人讲话。
“我知道你在听。”江波涛说，“我听到你的呼吸声了。”
周泽楷干脆就不说话了。
“小周，”江波涛继续说，“你搬到哪里去了？我昨天带了好吃的去你家找你，你都不在。”
周泽楷还是沉默，他靠在椅子上，茫然地看向窗外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。
“我这边有个新案子，一个写小说的，在家里自杀了，”江波涛自顾自地说下去，“现场封锁了，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，说实话，我和你搭档了这么久，现在冷不丁让我自己去出任务，我这心里还挺害怕的，我一向胆子小。”
锅里的水沸腾着，气泡争先恐后地从水中浮起，又在空中消失。
“不用我说，你自己也知道的……PTSD也不是什么特别难解决的事情，好好和心理医生沟通一下，我相信你可以恢复的。”江波涛换了个话题，“上次的案子对你影响很大，但是绝对不怪你——小周，没有你，只会死更多的人。你做得很好，真的——”
江波涛的声音低沉下来：“今天学校那边的老师还有打电话过来——他们很感谢你，小周，他们很感谢你救了那么多孩子，没有人责怪你。”
屋内一片安静，没有人说话，只有煮沸的水声，混杂窗外飘进来的居民区的嘈杂声。
“你什么时候回来？”江波涛继续说，“警局里大家都等你呢。杜明终于要到了他女神的电话号码，准备这周末就主动出击，你不来凑个热闹么？我们准备在他约的地点附近埋伏着看热闹呢。孙翔这两天又打碎了一盆花，不过那是我前段时间在花鸟市场随便买的，你种的那些都没事，他还经常去给浇水，要不然我拦着，仙人掌早就浇死了——”
“方前辈的女儿前两天来局里了，特别漂亮，估计是随妈了吧哈哈哈。局里就只有你的位子空着，她就坐在你的座位上玩了一天，看到你的照片还问我，这个大哥哥去哪儿了，你说我怎么回答啊，我就说你出差了。那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？”
“小周，”江波涛笑了一下，“说实话，你走了之后，来咱们办公室的女同事都锐减了，你也得为我们的幸福想一想吧？”
“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？”江波涛叹了口气，“不管怎么样，一年了，你是不是该回来了？那个案子，就让它过去吧。丑恶和暴力始终要过去的——”
“而你不应该和它们一起成为过去。”
周泽楷靠在椅子上，双手捂着脸，肩膀微微耸动。
A3
李轩看着面前的资料，感觉周身冷气森森。
“当时的卧底只有一个人。”喻文州摊开资料夹，“而且他当时基本上是可以带着账本全身而退的，但是毒贩知道走漏了风声，却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，他们闯到附近的一所希望小学，拿小朋友当人质，逼迫卧底自己跳出来。”
李轩感觉到全身肌肉紧张，喉咙发紧。
“离开的路线和时机都卡得很好，他只需要按照原计划，就能逃出去，两公里外，他的队友会接应他。毒贩看情况不对，开枪杀了第一个孩子。”
“那所希望小学建在山坡上，被杀掉的小孩尸体被毒贩用网兜捆住，从升旗台高高升起，这样在山下就可以遥遥看到，不仅是尸体，还有沿着旗杆流下来的血，大片大片的鲜红。”
“他听到第一声枪响就放弃逃走了。”喻文州的声音很轻，说得很慢，“但是从山下到山上，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，这期间，一共十三个孩子死于非命，整个小学乱成一团，如同修罗地狱。”
“后来呢……”李轩有点颤抖着发问。
“他站出来投降，肩膀被射了一枪，”喻文州合上资料夹，“他们把他抓起来，在他面前又杀了五个孩子和一个老师。他为了救人，身上又中了一枪，被打得全身是伤，差点就没命了。但是他身上有枪，枪法一流，当场用五发子弹击毙了四名毒贩。”
“后来接应他的队友察觉到不对，及时赶到，才救了他一命。当时整个操场血流成河，无数的尸体横陈，他坐在一群哭闹的孩子中间，满脸是血，但是还面带微笑地给他们讲故事安抚他们。”
“再后来就没有了。”喻文州合上资料夹，“这名卧底身份暴露，命悬一线，局里不得不把他调回来。但是后续的问题仍然很严重——他陷入了非常难以克服的心理困境，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，身上伤疤无数，足足修养了一年才从康复医院出来——这已经是个奇迹了，一开始他完全不能走路。”
“现在倒是恢复得不错。他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，身上的疤痕虽然去不掉，但是从外貌来看，并没有什么变化，只是可惜的是他暂时没有回到一线去了，即便是很简单的案子他也很抗拒，不愿意掏枪，不愿意面对鲜血。”
“这是典型的PTSD。”李轩说。
“嗯，”喻文州点头，“但是他没有接受治疗，而是直接离开了，我这里有他的病例和资料，但是他从来没来过心里咨询中心。前段时间我遇见方明华，他们说他现在跑到一家冷饮店去做服务生了。”
“对。”李轩撑着额头，“我……”
“你现在能和他说上话吗？”喻文州很期待地看着李轩，“哪怕是简单的对话也可以。周泽楷平时就是很沉默寡言的性格，这件事情出了之后，他干脆一句话都不说了，轮回大队的任何一个人联系他、给他打电话，他都不会应声。这是一种放弃与外界交流的讯号，只会加深他的心里创伤，对他的病没有任何好处。”
“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冷饮店的人？”李轩靠在座椅上，“他和她们都讲话的，我有听见。”
“我们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。”喻文州停顿了一下，“目前还没有人比你更有经验，比你更能接近他——李轩，我知道你暗恋他。”
李轩被戳破了心事，一把捂住脸。
“他对我毫无印象。”李轩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，“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过么？这是他的后遗症么？对人脸盲，把从前有些印象但是不深的人，全都给忘了。”
“那你就当是重新认识他吧。”喻文州说，“他是一个很棒的警察，我们不应该就这样失去一个如此优秀的警察。”
李轩咳嗽了两声，然后点点头。
“你最近身体怎么样？”喻文州关切地看着他。
“没事。”李轩摆摆手，“按时吃药，身体倍儿棒。”
“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么？”
李轩笑了笑：“我都辞职了，这算是什么？返聘？有钱拿吗？”
B3
周泽楷坐在家里理信箱。
他从网上买了一个牛皮纸箱，把这一年多来的信件都重新放好，放的时候他还把这些信件重新看了一遍，所以等整理好的时候，都已经天黑了。
今天的信箱里没有任何信件，他很失望，站在楼下等了很久，仍然没有人来投信。
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了。周泽楷这样想着。昨天的就是最后一封了吗？可是自己都没有看到信的最后写了什么。
他有些觉得惋惜，又非常不甘，然而现实就是这样，让他无能为力，只能接受。
收拾好了信件之后他下楼去便利店买泡面，老板娘正在看电视剧，他扫了一眼，是一部警匪片，他看着里面穿制服的人，有那么一瞬间走神了。老板娘把他要的泡面丢过来，他才反应过来，礼貌地笑笑，把钱递过去。
“一个大小伙子每天就吃泡面，”阿姨笑着问，“没女朋友吧？”
周泽楷腼腆地笑笑，然后摇头。
阿姨看着周泽楷，怎么看怎么帅，忍不住又问到：“长这么帅，也没人追你啊？改天阿姨给你介绍一个，咱们小区有几个大美人呢，都没对象，人又周正，家里知根知底的。”
周泽楷继续笑，搞得阿姨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了。
“赶紧回去吧，”阿姨塞给他一根火腿肠，“这都几点了，赶紧回去吃饭，多吃点啊。”
周泽楷转身，听到阿姨还在感叹：“这么俊的小伙子，怎么就不爱说话呢，多说说话，说不定就找到女朋友了……”
差不多一个意思的话，李轩也说过。
周泽楷想到这里，就忍不住翻白眼了——李轩一天到头坐在冷饮店一动不动，话题就围绕着这几件事：你怎么长这么好看？你怎么没女朋友呢？你的冷饮真好吃啊！
可是昨天李轩也没来。
大概是从几天前吧，就察觉李轩好像脸色总是很苍白，说话的时候好像有气无力的样子，歪在椅子上的时候颓废得很。大概是冷饮店的冷气不够足，他说着话，总是满头大汗的样子。
可能是病了。他知道李轩老是在吃药，一吃就一大把。他问过，李轩开玩笑说自己精神有问题，药不能停。
周泽楷幻想过很多次自己能在路上遇见李轩——但是事实上一次都没有。也许也有遇见，可能是自己脸盲的缘故，根本就认不出来。他只知道每天坐在固定位置带着狗的人一定是他，如果离开那个位置，就算走在大街上李轩主动和他打招呼，他都认不出吧。
如果脸盲能好一点就好了。周泽楷想着，差点把手里的泡面给捏碎了。
煮面的时候手机又响了，他已经不那么抗拒接警局的电话了，侧头一边煮面一边听那边说话，动作很娴熟。
打来电话的人是孙翔，在那边支支吾吾了半天，就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。
“嗯？”大概是孙翔说得太快，周泽楷都没听清，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。
这一句嗯也是弥足珍贵的，之前周泽楷只和方明华说话，对轮回其他人一概是一点回应都没有，昨天打电话来说了半天的江波涛连一个字都没听到。
“说话了！”孙翔的声音传来，似乎在和队友炫耀，“靠！队长说话了！服不服？”
杜明的声音也传来：“真的假的，队长再说一句啊，队长队长，我是杜明啊，我要去追女神了，你管不管了？”
“我靠真是队长啊？”吴启也来凑热闹，“队长！队长，我必须跟你举报个事儿，孙翔他把你桌子上的花搬到他自己桌子上去了，队长，心血啊，让孙翔给你糟蹋了！”
“你给我滚！”孙翔在那边吼着，“那花活得好好的！”
周泽楷突然笑了一下，感觉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了起来。
能怎么样呢，活得好好的。
自己也活得好好的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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